第一章  車禍

當面告別需要等多久？一秒？一分鐘？還是數十個小時？

肖祈在網吧窩了兩天了，最近天下太平，海晏河清。他作為一個頂著編制的事業單位工作人員，終於可以享受正常的工作休息日了。

所以，他選擇了泡吧。

“這次的地圖是ANUBIS，ART開局先做進攻方。FOLLOW率先拿下首殺！非常漂亮！□□局啊，FOLLOW這一槍沙鷹非常狠。”

“是的，FOLLOW這一次真的是進步巨大，一定被教練單練過。不過BLUE也不是好欺負的。來了來了。央央漏腦袋了！”電腦裏正在播放今年的ESL賽，中國ART戰隊對戰韓國WW戰隊。

肖祈把耳機聲音調小了一些，仿佛這樣就能讓裏頭的游戲解說能別這麽沖動。順手點了一碗泡面。他餓了。

淩晨四點，網管可能困了，頂著頭炸了毛的黃頭發，看都沒看，摔了泡面轉身就走，紅燒牛肉面的湯汁撒了一桌子。

肖祈甩手一包煙，丟在那個沒長眼睛耳朵的網管腦袋上。

“我操！誰啊。”

黃毛網管挨了砸，原本瞇縫著犯困的眼睜的老大，包廂裏要麽在睡覺，要麽戴著耳機在玩游戲，沒人理他。

“哢噠……”一聲打火機的聲響讓小黃毛轉了頭。

肖祈叼著煙抽了一口，擡了擡下巴，又指了指還在淌湯的桌面。

“我操！你他媽……”小黃毛啐了一口，大步過來。

肖祈轉了電競椅，繞到他身側，起身一把按在他肩膀上，小黃毛疼的齜牙咧嘴的，肖祈轉頭，嘴裏的煙頭快燒著他的黃毛了：“在我回來之前收拾幹凈”

“操你大爺！你他媽算……”小黃毛的謾罵聲被隔絕在了玻璃門背後，肖祈第一次覺得這裏的隔音還不錯。

上了廁所洗了臉，再回去的時候，小黃毛已經收拾幹凈了。肖祈把那桶泡面推遠了些，誰知道那傻逼有沒有在裏面吐口水。

視頻是重播，他知道ART獲勝，只不過之前沒時間看，現在被小黃毛一鬧，也沒心思看了，靠著椅子有一茬沒一茬的聽著。

肖祈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，醒來的時候，掛在椅子上的脖子酸的要死。褲兜裏的手機快把他的大腿震麻了。

“餵？”肖祈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，順手揉了揉犯癢的大腿。

“市醫院，趕緊來，車禍。不太好看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兩句話，肖祈掛了電話，下樓溜達到後面小區，回家洗臉刷牙換衣服。

“今日上午七點二十三分，由上北路往吉海隧道的環城高架，發生嚴重的追尾事件，目前該路段的通行還在恢覆中……”

出租車的電臺正在播報車禍的消息。肖祈聽了一耳朵。

“現在的人啊，都趕時間，大早的車那麽少，都能追尾。”司機打了轉向燈，嘴裏還在吐槽著。肖祈沒有接話，靠在後座閉目養神。

剛付完錢，車門就被打開了。

“怎麽才來，趕緊的吧，都等了很久了。”季白拉著肖祈就往醫院跑。

“誰啊，這麽大陣仗？”肖祈被拽的氣息不穩。

季白頭也沒回，手也沒松：“沒誰，出事的人太多了，中間被壓了四輛車，全扁了，又是周末，車上幾乎都是一家子。人手根本不夠，慕荷還有向凡先回殯儀館了。”

電動門一打開，裏頭的哭喊聲直接鉆進了兩人的耳朵，直沖天靈蓋。肖祈皺了皺眉，滿地都是哭著喊著要死要活的人，還有一大幫的交警，民警，醫院的醫生，亂成一團。

“季白，這兒！”張警官在分診臺揮了揮手。“你倆可算來了，這邊兒走，人不太好看，大巴車直接從護欄撞飛下來了，壓了一輛私家車。”張警官把人一邊往裏帶，一邊簡單的說了一下這次的事故。

三人沒有往電梯下太平間，反而往急診搶救室走。

肖祈疑惑的看了一眼季白。季白聳了聳肩，表示自己也不知道。門一關，外頭的哭喊聲終於消停了一些，這裏大部分都是車禍的傷患，或輕或重，但至少，現在都活著。而身後，那些已經沒法再這樣守護在親人身邊的人，只能挨著冰冷的地磚控訴這個世界的不公。一扇門像是隔絕了生死。

“楊先生。”張警官把人帶到病床前，兩個老人家守著一個睡著的孩子，小姑娘的臉上有多出擦傷和血痕，額頭一塊紗布透著血，已經處理過了。

兩位老人家聽見聲音，都紅著眼睛站起來，和張警官握了握手。

“這是……市殯儀館的工作人員，季白，肖祈。”張警官介紹了一下。

剛控制下來的老太太聽見殯儀館三個字，又轉了頭流起了眼淚。老先生抹了一把臉，神情有些木然：“張警官，你們好。我兒子和……”老先生還是沒忍住，說了幾個字就說不下去了。

張警官把人扶著坐下，又往邊上走了兩步，幫著解釋道：“這小孩兒的爸媽，是車禍損壞最嚴重的，大巴車剛好砸到車子的前半部分，小孩兒坐在後面，保了一條命，但是她爸爸媽媽……老人家的意思是，讓人體體面面的走。市裏也就小祈有這個手藝。”

肖祈明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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